◎恍然或静默（组诗）

作者丨冯默谌

◎碎纸片

驳杂。碎纸片在天空中飞，

无法重组或说出其间内容。

我在少年时玩过一次撕纸游戏，

从楼道看，其飞旋是短暂的眩晕。

◎灰

灰在花丛里相遇。

花躲避，蓄力飞向天空。

他在公园看到了它们，

一道灰墙在身上涂抹。

◎侵入者

顺道路下去，强光打在草丛。

一阵窸窣发出。刺猬的背，面对

车身缩动。夜行，你感到惊愕，

在你偶然而它日常的活动线路中。

◎哑僧

什么都没有的孤旅者，

赤足打开空钵、执杖登崖。

一如群山摇曳的桤木，

忘记秋天从何处而来。

◎恍然

男孩们和女孩们歌唱。

樱花叠覆，自四周盛开。

在日本电影或余怒诗中，他看到类似场景，

并震撼少年时路过却从未嗅闻。

◎林中记

叶泥混在土里。

短途飞行的绿虫掠过脚踝。

你想象一种互补，望着不远处的高玉茭。

林中的清爽事件，当时并不牢记。

◎经验性

一列列火车连接去过的地方。

人体，移动而偶然才想及的博物馆。

她望着手中的一沓沓票证，

发觉世界早已超越了亲历的经验性。

◎在什刹海

水影幽静

游一会儿泳

中年人的头再潜

游客的摄像冲洗平常

◎昏沉

一点昏沉，昏睡后醒来。

间隔的夜雨混杂着隔壁通话。

突袭，此刻想起地面获赠的球茎。

毁掉的幽秘契约保留感觉。

◎沉默

最好是保持沉默，

从石阶上看江面货轮。

那些沙子紧堆着。未来涉及某种

混合。由此改变、默默隐藏、从未说谎。

◎旱金莲

一口水井、一位亲属、一番隐忧、

一座庄园。信息从话语之初含混。

开车路过木栅停下坐看一处旱金莲花，

感官指引的位置改变。眼归别处，心在此中。

◎哑

混乱和哑。游人飘浮在草地。

当路过苦楝树旁，他们的姿态与蝴蝶一致。

这是种从未瞥到的和惊异的喑哑。

◎男孩的照片

男孩双腿坐在铁栏杆上。

李子树自公园疯长。事后追溯起悲伤，

图片叠加了亲历者的荒芜程度。

◎未完成的和相反的

她谈起未完成的事仿佛在数花瓣难以

穷尽。我有个秘法想告诉她而终会失效。

（我可以遗忘一切。她无法舍弃其一。）

◎穿过

天色那么好——如郊外历史的某日。

我们从阳台看车门打开和关上。有种

驱动和静止在那里。不是流逝，她这么想。

◎感觉

墙上镶着一面镜子

我们在看自己的脸

他惊觉时光的流逝

你抱怨脸上的斑点

◎逼近

进入密麻的水雾里

我们没有说话

你在等你的人

我也在等你的人

◎暗夜

野草咝咝。昏暗的午夜

伸展。沙洲黑魆魆一片。

天上星月浩瀚而流。

谁寄予了暗处的站立者冷烛一支？

◎冬日早上

现在冬天到了。狗缩在窝中，

告别了往日木桩旁的狂吠和兜转。

一张手贴在蓝玻璃的冰花上，

有人呼叫着温热的果浆。

◎在铁链上

水尤为清冽，砂砾翻卷着凉意，

双手紧攥悬空的锁链。

不知谁在对岸大喊，

溪涧的荇草冲荡去了。

◎初雪之夜

夜里进半截塔公园时

腿和裤脚碰及路边抖颤的草丝

不知谁说道

那些冰又开始悬着

◎蚀盘

说出那燃烧的火焰或毕剥后的灰烬。

夜的暗绿，诡异而翻流的山河。

翡翠的光浸于泥底。蜩与学鸠谑笑。

行进的步履传荡着悲曲和颂歌。

◎熄灭

那根蜡烛很晚才熄灭。

而不久后我们也入睡。

我们很少主动吹灭，任风

吹熄或等待燃尽，在早年的村庄。

◎独唱团

他想组织一支乐队

跳舞。肢体任何部分发出的声响即为伴奏。

但重要的是担任不被瞥视、无足轻重的隐形成员。

例如寒冬中独唱时呼出的气。